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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来谈《隐秘的角落》,也不迟吧?

唐令 虹膜 2020-10-14

唐令


作为这个夏天最火的国剧,《隐秘的角落》大结局播完后,豆瓣分数也从最开始的9.2,逐渐回落到了8.9分,但讨论的热度丝毫没有降低,现在来聊它,也不算晚。
 
首先要说的是,我们并不觉得《隐秘的角落》是神剧级别,它的确存在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。


比如主要人物张东升的行动逻辑动机经不起细致推敲,为了制造戏剧冲突让王瑶弟弟乱入绑架戏份的泄劲儿设定,部分重大转折过于依赖巧合,对话时刻乱切不同景别的剪辑等等……
 
但平心而论,《隐秘的角落》在很多方面都至少做到了「80分」的水准,比如故事主题的大胆,演员演技的整体在线,对小说蓝本的巧用和改编,种种方面的平衡加起来,最终的呈现就是让人觉得,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现实、不惮面向人性黑暗面的国产剧了。

 
于是今天我们想来说说的,就是《隐秘的角落》里那些让我们觉得现实,与其他国产剧不同的关键。
 
如剧名所提示的,《隐秘的角落》所挖掘的表层,是每个人物心中那些隐秘黑暗的角落,虽然它宣传自己是家庭悬疑剧,原小说以「推理悬疑」著称,剧中也有大量凶案,一集死一个人的节奏,但全剧看下来,它其实并没有什么「推理」的成分,有网友评论开玩笑说,这部剧的推理其实都是靠观众自己在脑子里完成的。

 
这话其实点到了《隐秘的角落》背后那层真正让我们觉得后怕、有同感、高度共鸣的隐秘角落——
 
「恶」的起源。
 
回头去想,这里面的每一个人物,之所以打动人,是因为他们即便都很坏,但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「坏人」。

 
你总能为他们的行为找到合理之处,比如张东升是因为性焦虑,因为长期以来在家庭中受的气;朱朝阳是要保护自己的秘密;王瑶是丧女之痛。

总之,当每个人做出在客观上让你咬牙切齿的事情时,你却总能在主观上为他们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。这种理由甚至都不用你专门去为他们「找」,而是它们就嵌入了人物之中,且让你感同身受。
 
剧中每个人的「恶」,都是有某种源头的。

 
当然,这些「恶」部分和个人性格有关,比如张东升的阴枭,朱朝阳的隐忍,朱晶晶的骄纵,是某种比较通行的人之本性,但更多的,这种恶其实来自于每个人的生存环境,或者换句话说,是他们的原生家庭。
 
先说张东升。

 
剧中并没有太提及他的原生家庭,这一点在小说中写得比较多。

剧中只是说到了他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城市,跟徐静结婚,做上门女婿,等于抛下了以前的所有,也就是说,他跟他的原生家庭不管是情感连接还是经济连接都很松散,甚至是疏远。
 
小说里很明确提及了张东升的农村出身,父母都是农民,他凭借自己的学霸能力考上浙大数学系。

本来张东升还有读直博的机会,但是为了和徐静结婚放弃了这个机会。因为和人设并不矛盾,我们可以把这看作是剧集隐而不提的人物前史。

 
也就是说,张东升的家庭和徐静的家庭是存在阶级差异的,从一个自己不亲密的原生家庭中出来,放弃了学术机会,成了另一个并不那么友善的家庭的倒插门女婿,张东升的日子真的很难过。
 
在剧中他也叫徐静父母爸妈,几人共同生活,对整个家庭也是他照料得比较多。

也就是说,他婚后的这个家庭成为了他新的、某种意义上的「原生家庭」。
 
这两个原生家庭都在用同一种东西折磨他,「优越感」。

 
在原小说中,张东升因为农村家庭出生被徐静家人嫌弃,连自己父母来身边小住几日,都要被徐静嫌弃到让去住宾馆。

剧中虽然没表现得这么明显,但是在那场聚餐会上我们就能看到,是个徐家亲戚都能揶揄张东升几句「不是男人」,显然说明了他原生家庭的底气不硬。
 
原来的家庭带给张东升的,是一种示弱和自卑,是优越感的缺失,而徐静的城市背景和良好家境,则是在用已有的优越感碾压张东升。

 
在这种双向挤压之下,张东升心里那个黑暗的角落被挤压得越来越狭小,才有了剧集开头那计划已久的爆发。这是属于张东升的「恶的起源」。
 
再来说朱朝阳。

 
关于二人的镜像关系已经有人说过很多了,这里不再赘述,仅仅提供一个细节。

剧中张东升被放大的性无能,在小说中则能在朱朝阳身上找到对应。书中反复描写朱朝阳的「矮」,比同龄的丁浩(剧中的严良)矮上很多,连胡子都没长,还没有开始发育。
 
你们应该马上就能理解男孩子在青春期的「矮」和张东升「秃头」「肾虚」的对应。

 
剧中的朱朝阳也还原了这种瘦小,他原本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,但是却间接(隐藏剧情中直接)造成了这么多起命案,他的「恶」,也同样来源于两个家庭的交缠。
 
一个是爸爸朱永平的新家庭。

 
去商场买鞋的那一场戏,王瑶对他阴阳怪气,对女儿则溺爱柔软;父亲不记得自己的鞋码,却要急着去给撒娇的女儿买新裙子。刚穿上新球鞋的他,就被朱晶晶故意踩了一脚,父亲和王瑶都不当回事。
 
这种区别对待也不是第一次了,小孩子早就种下了嫉妒的种子。

 
另一个则是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家庭,被父亲「抛弃」的家庭。
 
这几乎不能称之为一个家,母亲长年不在,放学回家只能吃烧麦蒸饺,母亲虽然远离,却也没有给他自由,那场喝牛奶的戏之所以让人印象深刻,就是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了周春红对朱朝阳那种极端的控制欲。
 
她要确保儿子是听话的,是永远和自己站在一边的。

 
父亲家庭的冷漠和偏心,母亲家庭在形式上的疏离、在情感上堪称捆绑的紧密控制,压得朱朝阳喘不过气来,之后一系列的事故,朱晶晶的「意外」,王瑶的穷追猛打,都是连锁反应而已。
 
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早就倒下了,那是朱朝阳的「恶的起源」。

 
某种程度上,他被忽视了作为个体的存在,他并不算是父亲的儿子,又太「只是」母亲的儿子,而朱朝阳的个体、感受、渴望却在这两种身份中被挤压。

在他日记的最后,写下的那句「好想做一个全新的人啊」,其实说的也是他想做一个完完全全、不被家庭身份绑架的朱朝阳。
 
在剧中的其他角色身上,你也都能找到这种「恶的起源」。

 
比如朱晶晶显然就是因为父母的宠溺,剧中她戏份不多,但在短短的几场戏里,已经能看出来她很善于利用小女孩的身份,来求助喜欢自己的成年人并以此达到目的。

比如在商场里以撒娇来抢夺父亲,在面对普普几人的威胁时,她最初也打算采取叫老师、告诉爸爸妈妈的方式来吓退对方。

 
朱晶晶也非常清楚父母对自己和朱朝阳的这种区别对待,小说里有一段更触目惊心的描写,朱晶晶没有见过朱朝阳,在一次见面中,她佯装不认识对方,朱永平只好说朱朝阳是自己朋友的侄子。

但其实朱晶晶早就从王瑶口中知道了朱朝阳的身份,那场戏,几乎就是所有人看朱朝阳被当猴耍,朱晶晶也乐于见到这种区别对待。

 
王瑶的「恶」则和朱晶晶的「恶」有某种承接关系,她需要自己在家庭中成为唯一的关注中心,所以会管控朱永平跟前妻家庭的来往。

溺爱朱晶晶也在这个逻辑系统之中,她后期的疯狂,拼命把事情往极端推,固然有种母亲的失控,但更多的,还是这个人物高度自我中心的体现。

 
相比之下,朱永平则更像一个好人,他甚至比原著里好太多了,但这种好,也成为了他「恶」的来源,那就是懦弱。
 
因为要照顾王瑶和朱晶晶的情绪,看到儿子被明摆着欺负,他视而不见;王瑶作,他也一再忍让。

 
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是,朱晶晶去世后,他下楼买宵夜,店家说还是三份老样子吧,意思是说朱永平经常来买宵夜,并且一人买全家的份。

躬亲这样的小事,也佐证了朱永平柔软的一面,而最后他留下一碗宵夜在垃圾桶上,怕带回去让王瑶睹物生悲,又改变主意拎了回来,坐在街边流泪吃完,不想被王瑶看到自己的脆弱。

再用这场戏对照他听到录音笔的拉链声,没有责问朱朝阳而是狠狠打自己耳光的场面,你就能明白朱永平的这种「懦弱的恶」,这本质上和他不介意朱朝阳球鞋上的鞋印是一样的,一种自己吞下所有事情的和事佬式的懦弱。

 
周春红的「恶」,则来源于一种「牺牲」,她始终把自己放在一个牺牲品的位置,她不肯承认自己婚姻失败,只说是丈夫抛弃了母子,直到儿子点破当初是她自己执意要离婚。

对于儿子,她更把自己视为一个牺牲者,为了儿子不结婚,为了儿子不敢公布自己的新恋情,甚至拒绝主任对儿子的示好,也正因为把自己放在了牺牲者的位置上,她才会那么控制朱朝阳。

 
看起来并没有做什么坏事,只是和张东升婚姻不和的徐静,也有出轨,这差不多是压垮张东升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而在这之前,徐静长期以来对张东升的轻视,把他看做上门女婿的优越感,则是一种来自精英心态的「恶」。

 
剧中的一个改动也很有意思,把徐静的死,从小说中的车祸死亡改成了海泳溺亡,海泳这件事,本身就带上了一种阶层的象征。
 
面对张东升的求和、服软、挽留,徐静都还是以一种精英的姿态来面对他的。或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父母打造的优渥环境中,她也习惯了这种精英的地位和状态,这成为了张东升犯罪的助推剂。

 

写到这里你们也就会发现。恶的源头,已经在他们之间形成了循环。

描写恶的起源,比描写纯粹的恶,更让人毛骨悚然,《隐秘的角落》让我们共情的地方也就在这里。

因为纯粹的邪恶,离普通人的生活总有着一段距离,但恶的起源,却藏在日常生活的那些细碎片段里,它并不隐秘,而是离我们每个人都在咫尺之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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